沉入河底的300座雕像 横亘在恺撒与罗马之间卢比孔河上的行为艺术

叛国之夜

公元前49年1月10日夜，也是罗马建国第705年冬末，时任高卢总督的恺撒站在河边凝视对岸。

身后是他所带领的第13军团的将士。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他一声令下，就随时冲锋过河，踏破对岸的城池。

恺撒渡河要去攻占的就是罗马城，是众神之王朱庇特的庇护之城，是古代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最重要的，是整个共和国的首都和象征，是他的家乡。

恺撒此时的身份是高卢总督，通过在高卢的征服战争，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军事帝国，培训了只听从自己调配的军队。但恺撒知道自己正站在道义的对立面上。拿起刀剑面向自己的祖国，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改变他不义的境地。

于是，他犹豫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迟迟不肯下达命令。

面前的河水滚滚而去，深不见底，仿佛也在等待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这条河，就是卢比孔河。

罗马界河

我们常说，罗马是一座建立在台伯河畔的小城。

正如黄河长江之于华夏，恒河之于古印度，尼罗河之于埃及。以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为基础的两河文明更是代表了人类农业文明的曙光。台伯河是罗马的母亲河，河水时时流淌在罗马的血液中。

这些母亲河也都被彼时的人类神圣化，成为大河流域最早的神话图腾，拥有了除自然力量之外的精神意义。

后来随着农业发展带来的社会分工的细化，阶层分化，城市出现，国家诞生，一些河流拥有了另一种自然之外的意义。他们不再是空中的虚幻卫士，而成了现实的屏障。

这就是界河。

自从有了国家和区域的概念，河流和山脉这种明显的地理分野就经常被作为分界线的标志。

比如让我国南方小伙伴深恶痛绝的暖气分界线——秦岭淮河；再比如长江在中国历史的三国、南北朝、宋金时期等多个朝代都担当了界河的职务。

卢比孔河就是这样的一条界河。

在古罗马时期的卢比孔河，是作为意大利本土和高卢地区的分界线。为了确保罗马共和国不会遭到来自内部攻击，罗马的最高法律约定，任何将领不得带领军队越过卢比孔河，否则就会被视为叛变。

这条规定陪着罗马城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番窠倒臼

再悠久的传统都有被打破的时候，卢比孔河也不能幸免。

我们再回到公元前49年的那个冬夜。凯撒忙了一整个白天，到了黄昏才追上大部队。但是等到了卢比孔河边，恺撒还是犹豫了。

以当时恺撒的军事实力和威望，打进罗马城根本不算事儿。大家都知道，问题不在于战力，而在于他心中的纠结。这份纠结的心绪使卢比孔河成了一个难言的困局，横亘在恺撒与罗马之间。

罗马有一个词，专指这种状况。他们称之为“Discrimen”，意为非常危急而痛苦的紧张时刻，那一刻的抉择决定着人的一生。如任何一个渴望功勋和辉煌的罗马人一样，恺撒经历过许多类似的时刻。一次又一次，恺撒以身作赌；一次又一次，恺撒赢了。恺撒最终成了整个罗马的英雄。

在过去的不到10年的时间里，恺撒迫使800余座城市、300来个部落投降，整个高卢归顺于他。这的确是伟大的成就，也许过于伟大了，罗马人既为之欢呼，也为之担心。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共和国的公民，不容许任何人这样长久地独领风骚，远远地将其他人甩在后边。

恺撒的政敌们嫉妒他的功劳，畏惧他的威势，早就策划要剥夺他的指挥权。公元前49年的冬天，他们终于把恺撒逼到了墙角。何去何从？或者，他服从法律，交出指挥权，接受失败的命运；或者，渡过卢比孔河。

——本段文字摘自《卢比孔河》

旧瓶新酒

恺撒渡河，使卢比孔河失去了身为界河的威严。而后高卢行省并入意大利，卢比孔河连界河的属性也失去了。甚至于， “卢比孔”这个名字都渐渐从当地地名中消失了。

直至在1933年，经过数世纪的努力，一条被称为“Fiumicino”的河流被官方确认为先前的卢比孔河。然而，20世纪的卢比孔河，已经今非昔比。

对于卢比孔河上游的地下水的过度开采以及其自身春季的自然干涸导致了其流量下降。再加上卢比孔河即使按照古罗马当时的标准也是一条很小的河，因此除了在上游部分，其余的自然河道早已消失。甚至于当年恺撒渡河的地点也很难查证。

2017年，英国著名水下雕塑家杰森·泰勒将300个形态各异的人像雕塑置于卢比孔河底，在当时引起很大争议：游客在河岸边什么都看不到，除非深潜至浑浊的河底，展出的意义何在？

泰勒表示，创作灵感源自谚语【Crossing The Rubicon】。在西方，“渡过卢比孔河”意为破釜沉舟，代表那些下定决心之后而再无法回头的决定。

被恺撒跨越的卢比孔河，就这样伴随着永沉河底的雕塑，永远地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

在本文的最后，就让我们一起看看卢比孔河河底的雕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