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东北往事—守村人

回忆东北往事—守村人

根据迷信的说法，据说每个村子都有个傻子，这样的人叫做守村人，因为替村子挡了灾所以变成这样。守村人又名镇灵人，此类人一般多为前世大凶之人，死前醒悟，自愿来世三魂去一，七魄去二，镇守一方，以报前世孽债，受今世苦难，享来世齐天之福！

当然迷信不可取，依我看因为村子里闭塞且条件落后，天生有残疾的孩子几率就要大一些，而人都有天性，即便是傻子，也会把自己出生的地方当家，所以整日在村里游荡，就像是村庄的守护者。今天我们来讲我身边的守村人柱子的故事。

柱子大名叫吴寻欢，很难想象在建设、胜利这样的名字满村庄的这里，会有这么一个充满武侠气息的名字，小说里的寻欢自由自在，而现实中的寻欢一生被这小地方束缚，斩不断、理不清的羁绊。

柱子曾经是远近十里八村的天才，三岁认字过百，五岁可以背诵相当多的古诗。虽然这在文化氛围浓郁的城市可能不算太出众，可放在这么一个你会背一句：“锄禾日当午”就可以被称为“文化人”的地方，可着实并不常见。

那时候柱子的娘逢人就喜欢说“俺家柱子出生的前一天天啊，文曲星给我托梦了，说俺家柱子是状元命！”

东北的村庄里孩子总是光光满地跑，三五成群的孩子上棚子里抓鹅，下小河洗野澡。

有人会问了：大人们不跟着吗？

那是您不了解了，一来是经济落后，一个家庭一年忙半年种地，养活生计就很艰难了，哪有时间天天在家相夫教子，二来村子也鲜少有外来人口，屁大点地方，孩子的活动范围也基本都在各家各户的视野内，久而久之孩子们越玩越野。

人都说乐极生悲，柱子比同龄人懂事，就经常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跑，有一天傍晚柱子娘就听门外有人着急的叫她“柱子娘！柱子娘！快出来，你家孩子掉河里淹到了，人要不行了。”柱子娘踉跄着跑出门，抬眼一瞧，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两眼发黑，柱子上半身光着膀子，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小肚子撑得像是装了一个皮球。

“我们家娃儿，回家跟我说柱子跟他们下河玩，被水给呛着了。等我赶到那这孩子就这样了。”

柱子娘像是丢了一半的魂儿，嘴里一边念叨着：“不能有事，我孩子是文曲星下凡，”一边不停拍打按压孩子的胸口。

那一天是柱子一家悲剧的开始，柱子被救回来了，隔壁村的赤脚大夫，给抓了点土草，灌下去以后柱子就把水都吐出来了，只不过被救回来的柱子从那天起就从文曲星变成了守村人。柱子娘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没几年就郁郁寡欢地走了。柱子爹每天对着自己家痴傻的儿子，也在柱子十岁的时候撇下他自己去城里务工了，至此，柱子彻底成了老哥一个。也亏了村里人念旧，柱子吃着百家饭也算是勉强活了下来。只是这些在外人看起来的苦，傻子自己却不清楚，每天乐呵呵的，见到谁都嘴里发出哇哇声，脸上带着笑，手上比划着，也许在他心里，这些村民都是自己的亲人吧。

东北农村几乎家家养狗，既能看门护院，也图个热闹。那个年代大家几乎都不栓狗，各家的土狗满村子里跑，成群结队，这就给了一些不法分子有利条件。有那么一伙人，专门偷狗，开个破面包车，游荡在村子里，路过落单的狗，打开车门，抛出绳圈，套住狗的脖子，车都不用停就把狗给偷走了，别说狗主人看不见，就是当时在场，也未必能跑过四个轮子的车。

傻柱子没什么朋友，准确地说是没什么人类朋友，但是村子里的狗，对他来说可算是如数家珍，孩子不跟他玩，他就跟狗混在一起，每天一个半大小子跟在狗群后面跑着、赶着，你别说，这些狗也仿佛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从来没咬过他。

在这个人人忙于生计的地方，就算狗主人发现自己家狗丢了，但是蹲了那么几天却不得不继续去下地干活。柱子却是清除得很，眼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一天比一天少，柱子急了，挨家挨户敲门，比划着，嘴里哇哇的叫着，可惜人们根本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关心他想表达什么。

没办法，柱子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了，白天柱子一刻不离地跟在狗子们旁边，也不下河了，也不睡觉了，每天就跟着狗子们跑，事实证明效果还是显著的，一开始偷狗贼看到有人，还是十分忌惮的，可架不住时间长，发现柱子的行为不像个正常人，也就不再畏惧住了，开始当着柱子面偷狗。

柱子跟着车跑着，手里抓着被套牢的狗，或者抓着套狗的绳子，可他毕竟身手不如一个正常人，经常跟车跑几步就自己先摔了个四脚朝天，没救到狗不说，一天下来自己遍体鳞伤，衣服也破了，身上也破了，造的狼狈不堪，这样还算好的。

有一次柱子跟车上的人较上了劲，车里的人套着狗往前开，柱子就抓着狗往回拽，别看柱子智力不行，但力气也不小，套狗的绳子都拽折好几条，只不过绳子都是套在狗的脖子上的，狗是救下来了，却也没气好久了。欢喜的柱子比划着，嘴里哇哇叫着，仿佛庆祝自己的胜利，只不过等了半天狗子也不动也不叫，柱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为什么狗子却再也不能陪他一起疯跑，冲他摇尾巴，懵懂的柱子也大概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死亡，柱子傻，但是有情有义，他回到自己破败的房子把自己的“小伙伴”放在床上，期待着第二天醒来，“小伙伴”还能冲自己汪汪叫，还能冲自己摇尾巴。

就这样狗子虽然没有以前丢的多，丢的快，但也还是不停地丢，而我们的柱子却越战越勇，即使每天鼻青脸肿，破衣烂衫。时间久了，村里人实在接受不了狗经常被偷，于是人们自发地组着着几个成年男性，出门找狗，你猜得没错，最后这些被柱子救下来的狗子遗体被发现在柱子的加里，有的刚死不久，有的已经腐烂。这几个成年人大怒之下，把柱子揍了一顿，还骂他是白眼狼，吃自家饭还偷自家狗，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打心里觉得委屈，至此，柱子被村里人冠上了“偷狗贼”的骂名，柱子脸上的笑容也减少了许多，只不过从那以后，竟然少有真的偷狗贼再来偷狗，兴许是柱子的神勇威慑了偷狗贼们，他们知道了这个小村庄里有一个狗子们的“保护神”。

人呐，欲望是无限的，穷怕了的，为了挣钱什么都敢干，狗偷不了，就打起了孩子的注意。

这群人趁着白天大人们下地干活，挑四五岁的小孩，还是熟悉的套路，开着面包车进村子，一个人开车，另外一个瞅准时机下去抱起小孩上车就跑，附近的村子陆续都有孩子丢失。

这一天，村口缓缓开进来一辆面包车，别人不认识，但是柱子却熟悉他的老“冤家”柱子在车后面跟着，来到一片苞米地旁边，几个懵懂小孩在这打闹着，这时候副驾驶下来个人，本着小孩儿就去了，柱子见状大喊着跟了上去，抓着犯罪分子的胳膊就咬了上去，驾驶员见状也下来了，俩人拿着扳手照着柱子头上就打“松开！这傻崽子，快给老子撒开。”柱子被打得头破血流，但是嘴里也不松开，兴许是村里的狗子们看到自己的“保护神”被打了从村子里四面八方赶来，把两个坏人团团围住，一边狂吠，一边准备冲上去撕咬，这俩人贩子看到这情景，手里也加大了力度，一下一下敲在柱子头上，柱子的眼前慢慢黑了，最后的画面是看到村里的老少爷们从远处跑来。

经过公安机关审问，两个人贩子，交代了自己从狗贩子转成人贩子的经过，也彻底地替柱子洗清了偷狗的嫌疑，只是柱子再也睁不开眼睛冲村民笑着，嘴里哇哇的，挥手了。但是村民们都说，柱子走之前是笑着的，也许因为自己终于不再是村民眼里的偷狗贼，也许因为长这么大终于能为养大他的父老乡亲做点事，也许，也许他的世界一直都干净如初，只是觉得好多亲人围着自己，真好。

这就是我身边“守村人”柱子的故事，几分荒诞，几分悲哀，几分感动，几分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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